武林外史02

　　李坤翻來覆去，找不著安睡的姿勢，生理上的疼痛倒還好，要命的是心理上氣悶了整晚，畢竟手直接被拉傷，誰不氣？但另一方面，想起這個同門的小師弟稍早出手似乎還留有餘裕，倘若他出手到底，自己現在可能早就進醫院了，哪還會在家中安然躺著？李坤後悔自己多年前不該羞辱這個小師弟......









　　練幾十年太極拳的李坤，一直不得其門而入，聽聞同門有個小師弟黃雷對太極拳頗有獨到見解，碰巧遇上黃雷在附近縣市有授課，馬上請來家裡，泡了上好茶水請他喝。

　　這不聊還好，一聊發現這個年輕人對於武術的理解不只廣博而且深入，連相關的科學知識，比如生物力學、解剖學等等，亦理解得相當透徹，一套太極拳總能在他手中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
　　李坤像是遇到一個救星一樣，不禁向他吐露自己所有的困擾：老師徐志超只有教死套路，從不講怎麼實用；出門在外總是被徐志超當拳靶發勁表演，一把年紀了，沒走出自己的格局，其實心有不甘；不知道是不是練拳，膝蓋最近開始痲痹，走樓梯竟然沒感覺等等，說到後來，幾乎生活的大小事都說遍了，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懦弱。

　　黃雷當時年少氣盛，還沒什麼江湖歷練的心機，聽到這些事情，以為彼此坦誠相待，馬上將自己懂的東西講給李坤。

　　坦白說，李坤初時是不信的，學了那麼久的太極，聽課多半是玄之又玄的哲學境界，尤其是越資深的武學宗師，整堂課似乎成了另類宗教的開示活動；偶然幾句帶了點科學術語，也當是極為詳盡的說明了。

　　沒想到，黃雷說起拳來，寥寥數語即可總結。

　　來回聊了幾次，李坤仍然不太相信道理竟然這麼簡單，碰巧黃雷在附近遇到一些朋友想學拳，就乾脆開個課程，讓李坤旁聽並且詳細示範、解惑，明明白白地將所有理論的實際做法講給他聽。

　　這私人課程直到之後黃雷看李坤有些成就，將學生託付給李坤，服兵役去了才結束。

　　某次軍隊放長假，黃雷去拜訪李坤，順便看看自己以前學生，發現他們打的太極拳已經不是自己所教的內涵，竟然還是李坤以前所學的那套，看了看學生動作，想要稍微修正，一個學生冷冷地問了：「老師，為什麼你教的動作都跟鄧師爺的錄影帶示範不一樣？」

　　黃雷瞬間懞了：她口中所謂的鄧師爺一直是靠太極拳招搖撞騙，自己正是如此，才會依據學習者狀況修改一套合理的教材，怎麼反而被指責？

　　望向李坤，卻見他不慌不忙地開口道：「這個是我們師爺的錄影帶，我沒有理由不給他們看吧？」

　　黃雷心想：好一個李坤，輩份上我不得不說是他徒孫，但他教的東西是錯的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，現在不管說師爺對錯，我都落得一個欺師滅祖的話柄！

　　待拉李坤到旁邊去問，黃雷才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了，到底是遭人嫉妒，還是因為學生頗有權勢，讓李坤想搶了學生等等，黃雷是心灰意冷，不想管了！

　　臨走之前拋下一句：「我的東西，遲早來拿！」







　　他何嘗想過，那句氣話，竟是說到做到！李坤忍著肩膀的疼痛，慢慢走去公園，看著學生蹲著低低的動作，打起太極拳，露出很是滿意的笑容：「你們要認真練啊！太極拳是文化的瑰寶，是養生的靈藥。」

　　「腿是我們的第二心臟，操練我們的腿就是操練我們的心血管。」

　　「腳踏弓步，腿要呈一直線，膝蓋要撐，胯要打開，蹲低！」

　　李坤笑著指揮學生，來到自己的舞台，肩上的疼痛彷彿不存在一樣，黃雷那日說要討回自己的東西，但看這些學生紮馬步如紮根，誰還能撼動他們的信念呢？

　　都說教學相長，每次監督學生揮汗如雨地勤勞練習，李坤心底就有一種欣慰：其實功夫嘛！和人生一樣，還是得蹲低練，越低越好！我輸，不過是因為我還沒練到家，才和被黃雷的幾下虛招給騙了，要是我蹲得再低一些……

　　「欸，高度不能起來啊！要壓低身子，想想鄧師爺的影片……」

　　啪！一個非常響亮的巴掌聲打住了李坤的指示。

　　「這些學生，不傻都被你教傻了！可以閉上嘴老老實實壓爛自己膝蓋就好？」

　　李坤回頭一見，掌了自己的果然是黃雷，他怎麼會來？李坤頓時有些心虛，

　　「我說黃老弟啊！太極拳不就是得壓著……」啪！又是一巴掌，這巴掌一反過去黃雷的狠勁，純以巨響震懾為目的，李坤的臉瞬間紅了，也不知是巴掌打的，抑或是羞紅的。

　　連續兩個響亮巴掌，學生也沒再打拳，大家尋巴掌聲看過來：發生了什麼事？

　　這些學生裡面有些是當初黃雷教導過的，其中一個直接站出來：「黃老師，李老師年紀這麼大了？你怎麼可以如此？也太過猖狂！」

　　這個學生就是當年以師爺錄影帶的演示作為標準，讓黃雷氣炸的趙太太！

　　「趙太太，看您身姿，似乎膝蓋痛、髖骨緊，腰椎也不舒服吧？」

　　趙太太聽了黃雷的話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腰。

　　「您可以繼續照李老師的說法練習，看這樣子，頸椎應該也要開始痛了！」

　　趙太太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：確實，最近脖子開始不舒服，而且似乎因為這個不舒服，影響到頭痛，但仍不甘示弱地回嘴：「那又如何？楊家太極拳哪個不是這樣子打的？如果李老師錯，鄧師爺也錯了？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年輕人，功夫高了就自比天高？」

　　年輕人搖頭道：「太極拳從來就不是這麼打的！」轉頭看向李坤：「這可真是你們的功勞啊！」

　　「回去找你徐老師，告訴他近日我將前去踢館，然後，別再讓我知道你教拳！」

　　說罷，年輕人轉身離去，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指責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