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10月2日 星期三
蟲女04
「鑑識結果出來了。」
阿山揮舞著薄薄的資料夾,裡頭只有一張半白的紙,彷彿女大生的生命,只寫了一點篇幅便戛然而止。
結果全是陰性。
「怎麼只有這麼少?」
「死者的阿嬤……死者家屬認為解剖不妥,但是從尿液和毛髮都沒驗出什麼。」阿山彎著腰盯著寥寥幾筆數據說,「有可能是新型態的毒品嗎?不過這也是第一起案例……」
「想那麼多有的沒的!」威哥隨手拿起一個文件夾輕敲他的肩膀,「不如幫我打這個報告,你們年輕人比較會用電腦。」
「哇學長職權騷——痛!」阿山誇張地接下了文件,走回自己座位前突然被人一拉。
「你不是要跟我去巡邏?」
阿山側過頭,看見另一個前輩毓薇姐對他使了個眼色。
「哦……」阿山乾笑幾聲,回眸看見威哥還在盯著自己,下意識用手遮住嘴巴,「我都忘了和阿良學長換過。」
兩人走出辦公室,濕黏的熱風撲面而來。
「沒有人跟你說過威哥的過去嗎?」阿山還在頻頻環顧四周,毓薇便對他說道。
「什麼過去?」
毓薇皺皺眉頭,遲疑片刻後開口:「他女兒……這件事,你還是自己找新聞好了。總之,不要在威哥面前提到旅館和渣男什麼的。」
「哦。」阿山表面上應了一聲,心裡卻想道明明前些天的事件就是在旅館發生、唯一嫌犯又是渣男的,怎麼可能避開這些主題。
「還有,威哥可能會要你做一些私事,如果你真的敬他是個學長,不要幫他。」
「學長嗎?」
「對。你在特考前大學是走資訊相關的吧,他常常會刻意跟像你這種菜鳥打好關係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」毓薇嘆了口氣,說道:「沈老闆已經警告過他好幾遍了,我不覺得,他做這些事情對自己的身心健康,還有職業生活會有幫助。」
當然,對你們這些學弟而言,也是。
毓薇語重心長地說。
結束短暫的巡邏,阿山回到座位上,翻開方才威哥給的文件夾,裡頭幾乎是廢紙,只一張黃色便條紙上寫著「看在我請你吃過幾次烤肉的份上,用我帳戶調查這個人」。
阿山愣了愣,伸長脖子瞄了一眼威哥。
對方似乎很認真在自己工作上,並沒有理會他。
他登錄警方的內部網站,叫出紙條上那人的前科資料。
一片空白。是判決無罪嗎?阿山摸摸下巴,又搜起幾年前的新聞。
那個人的名字很菜市場,即使加上旅館等幾個關鍵字,搜尋頁面也僅是跳出一堆無用的資訊,阿山連看了幾頁,在打算放棄時看到了一個八卦文章。
文章整體不長,但寥寥數筆再加上一些措辭語氣的描述營造,就把整個事件傳神地交代了。
阿山連忙抬頭,威哥並不在座位上。不知為何,見到學長不在,他反而覺得有些慶幸。視線回到螢幕上,那幾點文字清晰依舊,阿山忍不住把臉埋進雙掌中,發出細微的哀鳴。
他不知道,自己到底該怎麼做。怎麼做才是正確的。
「學長,你要的資料。」結束一天漫長的勤務,眼見辦公室裡沒值班的下班、值班的出去吃飯巡邏,阿山把威哥拜託的幾頁紙放到桌上,只見威哥蜷縮著身體,不符形象地窩在電腦前,兩眼發直,也不回應一聲。
阿山呆站著,嘴巴開闔了數十次,卻說不出話語。
「幹什麼,」威哥開了口,「我是什麼作物嗎?站在這跟個稻草人似的。」
「那個……威哥……學長,對不起。」
「嗯。」
「我……對不起,真的,很抱歉。」
「怎麼,原來我是牧師嗎?」威哥依然死死盯著電腦,放在鍵盤上的手卻停了下來。
「不是,那個——」
「幹嘛,你有什麼意見或不想幹這種事就直說。」
「沒有沒有!」
阿山迅速地搖搖頭,心想就算自己不做,威哥大概還是會找其他的人來幹這種事情,警方內部的資料庫或許已經針對威哥的案例作了加強,防護牆設得特別嚴密,阿山差點弄巧成拙。
「呃——我還是要說,這種事情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。」
「嗯。」
「學長……」
「我知道!」他轉過身來,「你都是用我的帳號去做的吧?」
「對,但是——」
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也知道我之前訓過你們這些菜鳥什麼。」威哥摸索自己的胸前口袋,掏出一包菸,「真沒立場帶人啊。」
阿山拉了張椅子自己坐下,小心地開口:「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?」
「我可不喜歡被心理諮商。」
「不是,這——就算是我的好奇心吧。學長,那些傳言是真的嗎?」
「真的。」
「不是吧學長!這種時候你那帶有男子氣概的傲嬌和幽默感跑去哪了!」
威哥吐了一口菸,「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,你們這世代不是在破除什麼亂七八糟的刻板印象嗎?」
「不是啦——唉!」阿山抓抓頭,將椅子拉近威哥,不自覺地壓低音量道:「那,您女兒,現在還好嗎?」
「不知道,那是她媽的事了。」
阿山注意到威哥的眼眶紅紅的,不曉得是被菸嗆紅了或是其他原因,他猶豫一陣,又問:「我想聽你說整個經過。」
「你是來揭人瘡疤的嗎?」威哥看了他一眼,猛吸一口菸後說:「改天吧,這可不是什麼開心的床邊故事。」
話已至此,阿山只得收拾東西,踏上回家的步伐。
「對了,資料,謝了。」
他回頭,看見威哥的身影,有種看見英雄衰頹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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