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9月13日 星期五

最後一次的愛戀

  想過很多次自己談戀愛的模樣,這是其中的一種。





  還未開始就已失去對愛情的信任和興趣,她以為自己最終要靠著相親結婚、以聊表孝心,或者就這麼乾脆地孤獨終老,在父母去世後一個人住進療養院,靠多半要捐出的退休金過活。
  但偏偏就在她差不多心死於尋找伴侶的時候,他出現了。
  張狂、反叛、幼稚,他就像個不穩定的旋風,出現在一向被長輩標籤為乖巧懂事的她面前。以孩子般的熱情和天真打動了她的心。只要他出現,不管再怎麼大的問題看起來都只是小事,世界還有另一種旋轉的方式,他的樂觀融化了她的悲觀;第一次,她發現自己還是多年前那個小女孩,那個被稱作小蜜桃的小女孩,水嫩嫩的,一擠就哭。
  但比起好好大哭一場,他們之間有的是更多歡笑。
  最簡單的Data輸入搞砸了,他拉著才被上司以一疊文書甩過的她,騎上一小時的機車去北海岸看夕陽吃冰,當他那球又貴又小的冰淇淋一個不小心掉進海裡、途中還重砸了下他上班的西裝外套時,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聲,在他的髒話罵聲下破涕為笑;年復一年的生日,總在眾人最忙的那段日子而被默默忽略,那一天打開家裡黑暗的燈,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家裡,收拾整齊的碗盤、桌上微溫的菜餚,和連西裝都來不及換下、累癱在地上的他,她不禁衝上前緊緊擁抱住了他。
  他們吵架,尖銳而準確的言語針鋒相對,她恨他將一切理想化,他對她的常規頗有微詞;而無論對錯,他總是在第二天親吻她乞求和好,兩人在早餐餐桌上檢討自己的過錯,輕聲細語宛如對寶寶說話。
  她的朋友們偶而搖頭表示他並不是個穩定到能當父親的男人,他還有些情緒化,但沒人否定他的一片真心,至少,他讓她感到曾錯過的青春悸動。
  然後,宣告結束的休止符突然到來。她最初亦是最後的愛情戛然停在那個夏末。
  那是她的生理期第一天,最痛的時候。手機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,救護人員簡短的幾句話了結了他的生命,很抱歉,電話彼端公式化地流出這一句,感情麻木在足以支撐他們工作下去的程度。死因是飆車時被猛然衝出的卡車撞上,連迴避都來不及。
  她愣愣地坐在原位,直到一旁同事提醒她請好假了,她可以去醫院見他了。
  但她要去看什麼呢?她一向知道他有飆車的惡性,他們在夜晚的爭論和晨間的呢喃都提過的,她甚至在最惡毒的一次吵架中說過哪天被車撞死算了,而這句無心之言竟成了最痛苦的記憶。
  失了魂地來到醫院,沒有呼天搶地的急診室和外頭焦慮的家屬,有的,只是一張冰冷的金屬床,他最親的幾個人站在床邊瞪著床上的人,彷彿無聲的訊問。
  醫療人員走了進來,向他的父母悄聲說了些話語,其中有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,不曉得那人的意圖是嘲諷抑或安慰:「我們發現了他有肝癌,第四期。」註定他或早或遲要離開所愛。
  她感到無限的空虛,此回更勝先前不知情愛的空虛,痛楚和眼淚彷彿跟著他走了,他老是不喜歡她哭,『既然都得抒發情緒,那不如笑吧,我最喜歡妳笑了。』而她現在也笑不出來了,像被狠狠潑了冰水又教人刨去心臟一般,再無能溫暖她的事物。
  既已燃燒殆盡,又何能萌發出一點火苗呢?她緩緩、緩緩地閉上雙眼,如夢似幻的笑容淺淺掛在唇角,知道日後的人生中有某部分的她已隨著今生摯愛深深埋葬,再也挖不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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